[薑餅人王國百合]千金與家教中篇(拿鐵X奶油泡芙)

05
晚上躺在床上準備就寢時，奶油泡芙閉上眼睛，腦海立刻跳出拿鐵的笑容。

水藍色漂亮的眼睛啪一聲張開，奶油泡芙感到既困惑又無奈，為什麼自己會一直想到拿鐵，而且心臟還會撲通撲通跳得沒停。

她想到自己以前看過有關從小缺乏父母一方的人，容易移情將崇拜的長輩視為父母之一的文章。她想了想，雖然從小就沒有母親，但至少還有父親以及幫傭們，所有人都待她如父親對自己那樣疼愛有加。


特別是看似兇悍的奶媽也總是護著她，管家爺爺也是，即使沈默寡言，卻總是在她闖禍後，號召女僕們默默幫助她。

是的，她很幸福。也不認為自己會把這樣的拿鐵視為替代母親，她總認為自己的媽媽應該是更溫柔、聰明、嚴謹，然後法力無邊……

拿鐵的身影又再度出現在她腦海中。

「不對不對不對，不是這樣……」最後她只能懊惱的將自己的臉埋入枕頭大叫。

正在客房裡看著書本的拿鐵稍稍抬起頭，聽了一下後，又低頭繼續看完她手裡的文章。

隔天早上，拿鐵要求奶油泡芙在學魔法前要先繞著花園跑兩圈，奶油泡芙露出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

「妳要我跑步？認真嗎？」

「當然認真了，小姐。」拿鐵說，「奇怪，我以為這個年紀的孩子比較喜歡在戶外跑跑跳跳。」

「那是別人啊，我比較喜歡研究魔法跟學習。」奶油泡芙激動的說。

「真是奇怪的學生。」

「妳才是最怪的老師。」


這句話反而讓拿鐵露出了大大的笑容，看得奶油泡芙一時語塞，她很確定這幾天自己無禮莽撞的行為要是出現在魔法學院，肯定早就被學校裡的老教授們逐出學校，可是拿鐵卻對她無理的態度總是笑嘻嘻，比起師長，更像姊姊一樣的存在。

「不過學習總是會遇到痛苦的事情，我相信小姐您一定可以克服的。」

這句話讓本來不太喜歡運動的奶油泡芙還是乖乖換上了方便行動的服裝，認真地繞著花園跑了起來。

跑完步的奶油泡芙停在樹下喘氣，拿鐵站在旁邊拍著手稱讚她做得很好。

「接著請小姐試試看幫我修修看這個懷錶。」拿鐵從口袋拿出不知從哪裡弄來的，已經破碎、零件四散的懷錶。

奶油泡芙故不得臉上的汗，便用樹枝在地上畫了魔法陣，將零件通通放在那上面，她不確定自己有沒有唸咒語，當她的手碰到魔法陣，頓時光芒閃爍，懷錶轉眼間恢復原樣，外觀甚至比新買的還要耀眼。


她偷瞄了一眼拿鐵，發現她臉上一度露出意味深長的表情，但又很快切換成平常的笑臉。

「很好，接下來幫我修這個。」拿鐵又從口袋拿出一個木頭嚴重發霉、齒輪外露，上面的造型娃娃也卡住轉不動，模樣看起來非常淒慘的音樂盒。

「在您動手修理前，請先看看它的材質。」

奶油泡芙看了看，目前為止她修過的東西除了木門外，通通都是純金屬的東西，這種一半是木頭一半是鐵的東西，她從沒修過。

奶油泡芙首先唸了她習慣的咒語，音樂盒的齒輪和木頭隨之動了起來，在轉眼間組成原樣，但是木頭的狀態卻依舊糟糕。

「這方法不是不行，只是還要再加一個修護咒……」

奶油泡芙點點頭，立刻念出昨天剛會的上古咒語。

音樂盒卻還是一樣毫無動靜。

「怎麼回事？我是按照妳昨天教我的咒語……」

「不是所有的東西都適合使用上古咒，也不是所有的東西都適合使用現代魔法。」拿鐵說，「昨天提過了上古魔法，而其他兩個階段，相信您在學院也有學過。」


奶油泡芙點點頭，俐落地說出她所學的知識。


「上古魔法被崛起的邪惡魔女與巫師們取代，有些人甚至蓄意讓上古咒語失傳，更切斷了平衡，讓某些人士才能使用魔法⋯⋯但，所有有關黑暗時期的詳細內容都被摧毀了，學校的老師也只說過那是一個慘無人道的時期，最後被另一群不滿黑魔法的魔法師們推翻，並且結合了工業、數學，搭配殘存在少數人身上的天生魔力演變成現在的現代魔法。」


「沒錯，從妳說的內容得知，受到摧毀之後的魔法是被創造出來的，就像妳獨創了反彈咒，有一些魔法也不是從以前就有，是靠魔法師們研究發明出來的。」


「我知道，但是我之所以能做出反彈咒，也是因為我更喜歡實戰咒語⋯⋯」


「妳這孩子，明明討厭運動，可是卻很喜歡戰鬥魔法。」拿鐵若有所思的說，沒注意到奶油泡芙被說中痛處而紅了臉頰的模樣。


「因為戰鬥魔法很帥氣，而且也能夠對付可惡的魔女巫師⋯⋯」奶油泡芙低下頭，聲音漸漸變得小聲。


「嘛，不管怎樣，喜歡魔法是一件好事啊。」拿鐵拍著手說，「小姐有這樣的興趣很難得，這是一件很珍貴的事情喔。」


拿鐵拿起剛剛奶油泡芙用過的樹枝，在別的土上畫出新的魔法陣。


「這是結合了上古與現代的魔法陣，仔細看上面的陣法跟妳之前學過的陣式有些許不同，咒語方面則是⋯⋯」


奶油泡芙認真地聽著拿鐵的教學，兩人都沈浸在魔法的世界裡，一直到女僕提著裙子跑過來找人時，才發現已經正午時分了。


「拿鐵老師，您認真教學我們很感激。」奶媽拿著浸泡過涼水的毛巾，貼在熱暈的奶油泡芙額頭上，剛剛中暑的時候被奶媽一把抱到自己的床上。


「但是現在是夏天，您不喝水，我們小姐也需要喝水啊。」


「真的是很抱歉⋯⋯」拿鐵難得的皺著眉頭，「是我疏忽了，我以後一定會特別注意。」


「下午的課可以暫停嗎？我怕小姐身體會撐不住。」


躺在床上的奶油泡芙搖了搖頭，說道：「可是我還沒搞懂新學的魔法陣⋯⋯」


「小姐，妳已經頭腦不清，還想解什麼魔法陣，好好休息才行。」奶媽柔聲道。


「那我今天在小姐的房間上理論課吧，剛剛的問題，您也可以慢慢想。」


奶油泡芙從床上爬了起來，雙眼渴望的樣子連奶媽都攔不住。


「好吧好吧。」奶媽從口袋裡拿出沙漏，「但是當這個沙漏的沙子漏完之後，您們要休息一下。」奶媽嘆口氣，離開房間前忍不住碎念道：「真是的，怎麼好像在帶兩個小孩。」


「謝謝奶媽。」
「謝謝您。」


見狀，奶媽行了行禮，便把門帶上。

06
和拿鐵學習魔法一個星期多，奶油泡芙學會了幾個上古咒語，跑步的時候也不像第一次，跑一下就快喘不過來。


但還是有些地方讓她痛苦，例如這些新學的咒語常常用在她最不拿手的修復魔法上。


習得新咒語後，拿鐵就會要她在簡單的基礎術式上反覆加強練習，這件事情總是讓她難以忍受。

「我明明就會這些了。」奶油泡芙和拿鐵在距離宅邸不遠，有著小河流經的草地上練習。

奶油泡芙正坐在樹蔭下生氣的揮著魔杖，施展第六次召喚咒。

她憂鬱地嘆口氣，結果召喚來的石頭落到她頭上，她哎了一聲，雙手抱著頭，頭頂上已經痛得隆起一個小山丘了。

「好了，先休息吧，辛苦了。」

拿鐵走過來，摸了摸她的頭頂後親了一口。

意識到自己的頭頂被親了一下，奶油泡芙緊張地摸著自己的頭，紅著臉往後退開。

「妳做什麼？」

「不是有一個說法是痛痛飛走了。」又一次，拿鐵笑呵呵的樣子讓她氣得想跳腳，但又矛盾地覺得剛剛的吻，讓她像置身於最愛的花田裡，在那裡，她會永遠感到安全與平靜。


「那也用不著親⋯⋯」奶油泡芙聽到自己小聲碎念的聲音，才又回過神，再度伸手摸了摸頭頂，卻錯愕地發現頭頂的傷口已經恢復原狀，也不會痛。

「妳怎麼辦到的？」奶油泡芙的臉色大變，她很確定剛剛她的頭頂上真的腫了個包。

「剛剛我的頭頂明明還很腫，妳怎麼親一下就消下去了？」

「有嗎？我剛剛親的時候，沒有很腫啊。」


拿鐵拿起裝有飲用水的茶壺，倒了一杯水。

「小姐有沒有好好喝水，天氣炎熱很容易中暑。」

拿鐵將茶水遞給她，臉上堆滿了笑容。

她默默接下了水杯，小聲地說了一聲謝謝。

回想這段時間，即使奶油泡芙不想承認，但越坐越近的位子，每每在晨跑之後拿鐵遞過來的，沾有她味道的毛巾，新學的咒語成功或失敗時，拿鐵總是第一時間給予的稱讚或安慰⋯⋯

這樣想來，也許剛剛真的是自己弄錯了吧，應該是因為被石頭敲到那一下太痛，所以才會下意識以為腫了一個包。

奶油泡芙喝了一口，太陽穴的汗水順著她的臉頰滑了下來，落在她的裙子上。

一陣涼風撫過，她舒服地閉上眼睛，聞到了梔子花的香氣，以及空氣中殘留一絲絲治癒魔法的味道。

「妳說謊了。」奶油泡芙睜開眼，放下了空茶杯，藍眼直勾勾盯向拿鐵。

「我說了什麼謊呢？」

「兩個。」奶油泡芙說，即使這幾天的相處讓她們感情變好，可是她依舊對初次見面時的事情耿耿於懷。


不過，比起之前想揭穿她真面目的心情，現在奶油泡芙更擔憂萬一拿鐵真的是魔女，那該怎麼辦。


「我一直在觀察妳。首先是妳剛來的時候，我看到了，妳明明就是騎著雕花棒飛過來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大家都一致認為妳是搭馬車過來的，再來就是剛才，妳明明就在瞬間治好了我的腫包。」

奶油泡芙說完後，閉著嘴巴怒視著拿鐵，胸口因情緒激動而起伏。

「小姐您真的很優秀。」拿鐵臉上依舊掛著不符奶油泡芙期待的笑容，這女人應該要驚慌失措才對啊，不過看到她的笑容，奶油泡芙也感到放鬆了不少。

「觀察敏銳，有自信又聰明，而且擁有極高的天份，如果好好栽培，您肯定能成為史上最年輕的首席魔法師。」
突如其來的讚美讓奶油泡芙紅了臉頰，從小到大，大家對她的讚美也沒少過，為什麼拿鐵一稱讚，她總是會無可救藥地感到害羞跟自豪。

「妳不要轉移話題，快說，妳怎麼做到的，還有妳到底是不是⋯⋯」
奶油泡芙說到一半停了下來，告訴自己要冷靜，她注意到這女人裝傻功力意外之高，好幾次都在公眾場合完美迴避她的問題。

「小姐，我很感謝您如此關心我的身分，但是我想您應該知道，構成魔女要符合三大條件。」

眼見著一直無視這個問題的拿鐵，終於願意主動好好談這件事，奶油泡芙流暢地說出答案。

「一是可以飛翔，二是能夠賦予生命，三是只能施展黑魔法。」

「不愧是小姐，沒有錯。」拿鐵點點頭，張開了咖啡色的眼睛，接著她的右手正如奶油泡芙所想的，摸上了她的臉頰。


這是拿鐵鼓勵她繼續說多一點的時候，常常會出現的動作。


奶油泡芙深吸口氣，

「好吧，我退兩步，第一妳會施展各種魔法，第二是我不知道妳會不會賦予生命⋯⋯可是飛翔呢，一般魔法師飛得起來嗎？」

「魔女只能施展黑魔法，也能透過黑魔法的力量不靠任何輔助飛起來——您應該知道吧，魔女的掃帚只是裝飾而已，魔女想飛的話，即使不用掃帚也能飛起來。」

「所以⋯⋯所以妳一定要靠某種輔助⋯⋯妳是靠雕花棒才飛得起來？」

「是的。」拿鐵讚賞的點點頭，「這可是我的秘密呢，小姐馬上就猜出來了。」

「這是秘密？根本不會有人沒事拿這麼大一根雕花棒走來走去，又不是什麼馬戲團表演⋯⋯」

「哎呀，是這樣嗎？」

奶油泡芙看著拿鐵少根筋的樣子，忍不住蹙臉扶額。

「那為什麼大家都會說妳是搭馬車來的？」

「啊，因為我催眠他們。」拿鐵說得極為輕巧，就好像在說她剛剛烤了一盤餅乾好香好好吃一樣。

「催眠⋯⋯」奶油泡芙想到在學校時教授說過，催眠一個人會花費魔法師極大的體力與魔力，只有少數天賦異稟的魔法師才做得到一口氣催眠一個村莊的壯舉⋯⋯

「真是敗給妳了，妳不是魔女，但我覺得妳比魔女還可怕。」

「過獎了。」

「不是在稱讚妳⋯⋯算了。」奶油泡芙嘆了口氣，「那妳為什麼要催眠大家，還有要催眠的話，應該也要把我也一起催眠啊。」

「您想想，即使是對魔女研究如此熱衷的您，看到我在天上飛就這樣子了 ，要是其他人看到，我應該早就被綁上木樁了吧。」拿鐵輕輕嘆了口氣的模樣，揪著奶油泡芙的胃。


「至於為什麼不一起催眠您，這就是我最驚訝的地方，小姐。」
拿鐵稍微挪動了身體，往奶油泡芙的方向靠近。
這時，她臉上認真的表情，和平常無憂無慮的模樣，簡直差了十萬八千里。


「您可是我催眠這麼久以來，除了魔女以外，我還第一次遇到能夠抵抗我催眠咒的人，老實說，我才想問您是怎麼辦到的。」

「什麼？」聽到了拿鐵突如其來的話語，奶油泡芙嚇得差點跳了起來。

「等一下，等一下，妳說的我好像才是魔女一樣。」

「我保持開放的態度，雖然大家都說您是天才魔法師，但是再怎麼天才，也太不可思議了。」


拿鐵的眼神讓奶油泡芙感到毛骨悚然，原先瞳孔裡常駐的溫柔，現在卻蕩然無存，現在她看著自己的樣子，就像是在觀察一種從未出現在世上的新物種。


這不禁讓奶油泡芙懷念起以前那個好像有點靠不住，總是一派輕鬆但和藹可親的拿鐵老師。


「另外，根據這幾天的訓練，我發現您在使用中高階魔法時，有時會跳過基礎階段——老實說，您有時表現出來的樣子，更像是能夠無視魔法師法則⋯⋯」

「我⋯⋯我聽不懂⋯⋯」


奶油泡芙再度羞紅了臉頰，並不是因為那張雋美得讓人茶不思、飯不想的臉龐快要貼上她的關係，更是因為由那張嘴中吐出的話語，讓她頓時感到自己落入了虛空，飄浮在充滿不確定的真空裡，漸漸失去呼吸及話語。


「可是，我使用魔法之前，是不可能忽略基礎的啊，不然我怎麼可能發動得了魔法⋯⋯」奶油泡芙握緊雙手，做垂死掙扎。這不可能是真的。


「但這幾天，您常在不知道原理、甚至跳過必要步驟，卻依舊成功施法的狀況多達三次⋯⋯」


這句話讓奶油泡芙的腦海中，閃過幾個偶爾會在拿鐵臉上出現別有深意的表情。


面對拿鐵如此咄咄逼人的態度，奶油泡芙只能低下頭，用盡全身的力氣顫抖地說：


「太近了，請離我遠一點。」


她感覺到拿鐵順從地往後退後，便像隻飽受驚嚇的兔子，掙扎地從地上站了起來，拋下一句休息時間到了，要回屋子去的話，便頭也不回、快步離開。

07
剛剛那是怎麼回事？


奶油泡芙的心七上八下，反過來被當成魔女的感覺真不好，可是拿鐵的話縈繞在她腦海中。


為什麼她可以在無視基礎的狀況下直接發動魔法？


多年來，她一直都沒有發現這個盲點，使用魔法的時候，她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只是看著魔杖的尖端，如她所想的一樣發出亮光而喜悅。


只要努力鑽研，就可以透過魔法達成任何事情，當她看到父親臉上那驕傲的笑容，奶油泡芙可是比其他人都要激動又雀躍——雖然常常有失敗的時候，但是那也只會激勵奶油泡芙，渴望與好奇驅使她不斷挑戰，也讓她更加趨近魔法的奧秘。


學習魔法，以及運用自身的天賦使用魔法，這些原本都應該是快樂的事情，但是，一探究自身未知的力量時，恐懼就突然像火苗一樣竄出。


說不定自己才是魔女，這種恐懼讓她一時間陷入了焦慮與恐慌之中。


腦袋鬧哄哄的奶油泡芙抱著父親贈送的熊娃娃，想到已經一個星期多過去，父親仍然音訊全無。


六神無主的她坐在床上，腦中突然蹦出了『如果拿鐵沒有來就好了』的聲音。


那聲音讓她的不寒而慄，甚至想到了故事裡低語的惡魔。


『這樣或許妳還能度過最後一個快樂的暑假。』
奶油泡芙伸出顫抖的手摸向胸口，這不是她的聲音，可是卻清楚出現在她的腦海之中。


「妳是誰？最後一個暑假是什麼意思？」奶油泡芙小聲地問，一點回應也沒有，她看著窗戶反射出來的倒影，覺得裡面的人真像個瘋子。


這時敲門聲響起，打斷了她的思緒。


「小姐。」門外傳來了管家的聲音。「老爺寄信過來了，您要現在看嗎？」


「好，我馬上出來。」


奶油泡芙深呼吸，將剛才奇怪的現象拋諸腦後。


她打開門，發現管家手上有兩封信。


「那是⋯⋯」


「另一封是拿鐵小姐的。」管家說，「我等一下會親自送過去。」


「給我吧，我等等還要去找她。」


「但老爺吩咐要由我親自拿給她。」管家鞠了個躬。


「我跟你說，剛剛拿鐵老師發明了新魔法，現在在興頭上呢，還想找人試用她剛剛發明的新魔法。」


奶油泡芙指了指窗外，正在樹下繞圈散步的拿鐵。


管家一看，似乎身體僵了一下，又再度微微鞠躬。


「那就麻煩小姐您了。」


看著管家下樓梯的背影，奶油泡芙立刻關上門，顫抖的拿起拆信刀，亂看別人的信是不道德的，而且寫給拿鐵那封信上的封蠟，是父親處理秘密文件時會特別選用的。


父親一定有事瞞著她，不然以往可沒有哪個家庭教師會在教學期間收到父親的秘密信件。


她深吸口氣，最後還是先拆了父親寫給自己的信。


上頭是父親一貫的問候，接著是嚴正告誡她，不應該再亂說拿鐵是魔女，又強調一次拿鐵是未來的首席魔法師，實力與人格是有目共睹。


再來，就是大略解釋他在城裡忙什麼，但是看在奶油泡芙眼裡，父親的描述只是避重就輕，讀了也只能知道他為了幫助一位重要的人，正在尋找某個魔力裝置，要奶油泡芙不要擔心。


重要的人是誰？她以為她才是父親最重要的人，而那個魔力裝置是什麼也隻字未提。


繼續看下去，父親說他目前還需要待在鎮上一段時間，但他保證回來時會替她買各式各樣新魔法道具和衣服，並勉勵她好好學習控制魔法，早日成為優異可靠的魔法師。


奶油泡芙停了一下，雖然內心有些不滿與不解，但她感覺得到，父親的信裡充滿了關愛，她可以想像爸爸寫這封信時，戴著他最喜歡的單邊眼鏡，將羽毛筆沾了沾墨水，一字一字優雅地在紙張上像舞蹈般滑過的情形。


當她看到最後一行，才發現父親提到，下個月月中左右，卡士達家族將於魔法之城的宅邸舉辦夏日社交活動。雖然奶油泡芙還未到正式踏入社交界的年紀，但他認為這不失一個觀摩以及廣交朋友的好機會——聽說公子卡士達三世的年紀跟她相仿，或許能夠藉機跟對方當朋友也說不定，請奶油泡芙有空的時候也多加練習社交舞，以備不時之需。


奶油泡芙看完信後，嘆了口氣，即使父親拿舞會跟新玩具，也哄不了她失落的心情。


她看著躺在另一旁，寫給拿鐵的信，咬著唇猶豫著要不要拆來看。


『拆開，拆開，拆開。』
那聲音又出現了，奶油泡芙嚇得將手中的拆信刀落在地上。


這時門外再度傳來了敲門聲。


「小姐，上課時間到了。」拿鐵說，聲音聽起來似乎又回到以往輕輕鬆鬆的態度。
「抱歉，我剛剛失禮了，我想為自己剛才的行為跟您道歉。」


奶油泡芙將信塞在枕頭下、用腳將拆信刀踢到床底，她喊了一聲，上前開門，露出了哀怨的小臉。


「我接受妳的道歉⋯⋯」奶油泡芙說，「我也要為一開始亂說妳是魔女的事情道歉。」她低著頭，但剛才拿鐵的猜測依舊讓她耿耿於懷。


似乎看出奶油泡芙糾結的情緒，拿鐵蹲了下來，臉上帶著微笑說：「我相信小姐應該準備了幾條論述要跟我討論，您願意跟我分享嗎？」


聞言，奶油泡芙又抬起頭，拉著拿鐵進來房間坐在她的床上。


拿鐵看著小小的奶油泡芙雙手背在自己的後背，在地板上走來走去，像個老學究一樣，說道：


「關於妳剛剛的質疑，我想說以下幾點。第一，我不可能是魔女，因為我的父親不會魔法，然後我從小就沒有母親，父親也說母親是他在社交界認識，和他一樣沒有魔法的淑女——而她生下我之後就離世了。」


「第二，我有時候會略過基礎就發動魔法沒錯，可是那會不會是我有可能天資聰穎，所以能做到像你們一樣不需透過陣術或是咒語，直接發動魔法呢？」


「嗯⋯⋯不太可能。」拿鐵晃了晃雕花棒，四周出現了暈黃的星光閃爍，「高階魔法師通常可以透過無聲咒啟動魔法，但依舊需要媒介輔助才能成立，小姐目前所持的魔杖，並沒有足以支撐的元素，另外⋯⋯」她搔了搔臉頰，有些害羞的說：「其實剛才，也是因為我偷偷抓著雕花棒，才能治好妳的傷。」


正當奶油泡芙露出了失望的表情，拿鐵又接著補充說明。


「不過，我剛剛想到看過一篇文獻記載，當年擊退魔女與巫師的魔法師之中，的確有一個人還能與上古咒語聯繫，他使用魔法時，與魔女施展黑魔法時的狀況類似，相傳他也不需要透過媒介，就能徒手施展光魔法⋯⋯」


拿鐵陷入一小段沈思之後，又豁然開朗地微笑。


「也許小姐您真的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但或許也有可能是那一位的後人也說不定。」


剛才還很嚴肅探究奶油泡芙力量來源的拿鐵，又恢復往常笑呵呵的樣子，速度之快讓奶油泡芙還來不及反應。


「總之呢，小姐您在基礎跟體力上還是需要多加強，不過我想，現在您應該更想更新一下您的反彈咒吧。」


奶油泡芙聽到後，雙眼滿是星光，期待的看著她。


「妳要教我怎麼修正了嗎？」


「不對，是您，我想現在的您一定可以辦得到。」


08

修正一個原創的魔法陣非常不易，奶油泡芙在拿鐵教導下，又花了幾天的功夫修改魔法陣。


「小姐，」拿鐵注意到不對勁，獲得了奶油泡芙的許可後，才握住奶油泡芙手持魔杖的右手，那讓小泡芙再度無藥可救地紅了臉頰。


「您這裡的符文畫得不對。」雖然拿鐵戴著絲質手套，但奶油泡芙還是深刻感受到被那手套之下的觸感，專屬於像拿鐵這樣的大人的體溫⋯⋯


「這邊要這樣⋯⋯」奶油泡芙的身體微微發軟，任由拿鐵抓著她的手在空中彎了幾個圈。


「好了，最後交給您完成了。」拿鐵雀躍的聲音將她拉了回來。


奶油泡芙眨眨眼睛，看著眼前比之前更加完整的魔法陣，有些不敢置信。


她閉緊嘴巴，如指揮家揮舞著右手，將最後的線條連在一起——牆上新改版的反彈咒發出了亮光。


「完成了，這是您專屬的反彈咒。」


拿鐵比平常更加熱情，她先是伸手摸了摸她的頭，又張開手抱住了奶油泡芙，在她羞紅的耳旁留下做得非常好、以妳為榮的評語，讓奶油泡芙一度激動的差點吸不到氣。


但是，這份喜悅卻很快被罪惡感吞噬。


每個晚上睡前，奶油泡芙都會看著枕頭底下的信封，她搖了搖，裡頭發出金屬在紙裡滑動的沈重悶響。


裡面到底是什麼，只要打開便可知曉，但是又擔心這麼做會招致意想不到的結果，在她手中的信，彷彿就像是潘朵拉的盒子一樣。


如果她打開了，說不定老是笑嘻嘻的拿鐵會對她生氣⋯⋯


『她不會對妳生氣，妳知道的。』


心裡的聲音日漸清晰，這也讓奶油泡芙感到害怕，擔心自己是不是瘋了，怎麼突然之間可以聽到不是自己的聲音。


這件事情她不敢跟任何人說，即使她相信拿鐵一定會願意聽她傾訴煩惱，可是如此一來，她就得告訴拿鐵，因為自己想要偷看父親寫給妳的信，所以才會出現這個聲音。


聽起來就好蠢。
奶油泡芙絕望地將頭埋入書本之中。


又過了一、兩天，司康伯爵還沒回來，但他在信上寫著要送給奶油泡芙的禮物，透過馬車來到了奶油泡芙眼前。


最新流行的蕾絲洋裝、可以裝在魔杖上，施法速度就會更快一點的小小加速器（不過充其量只是裝飾而已）還有新上市的書本，有著藍色蝴蝶結穿著魔法師披風的新熊娃娃，以及幾盒巧克力⋯⋯以前奶油泡芙看到的時候總是會開心好幾天，但現在奶油泡芙只覺得這是父親打發她而已。他總是這樣，總是會突然消失快一個月都不回來，又不告訴她，他到底在做什麼？


奶油泡芙將巧克力分送出去後，抱著娃娃跟書本坐在房間，此時此刻她需要的是父親，而不是這些禮物。


她從來沒有那麼強烈的渴望知道母親是誰，她一直以來都深信著母親也是出身不錯、沒有魔法天賦的貴族淑女，但現在，她覺得這一切都可能是個騙小孩的謊言。


「奶油泡芙小姐。」拿鐵的聲音出現在門外，她應了聲。


「不好意思，在您休息時間打擾，請問您有看過一封上頭印有司康伯爵印泥的信嗎？」


奶油泡芙的心揪了一下。


「沒、沒有，怎麼了嗎？」


「管家問我有沒有收到信，他說幾天前托付給您了。」


奶油泡芙手裡握著那封信，心裡冷汗直流。


「這⋯⋯我不清楚，不好意思，如果有發現我會轉交給妳。」


「再麻煩您了。」


奶油泡芙屏息，聽著拿鐵離開的聲音，又鬆了口氣。


『打開，快打開。』那個聲音又響了起來。


奶油泡芙抓著手中的信，看著鏡中膽怯懦弱又無力的自己，她皺著眉毛，突然間，鏡子裡的她露出了猙獰的笑容，讓她嚇得倒抽一口氣。


她閉上眼撇過頭，睜開一隻眼睛後，鏡子裡只剩愁眉苦臉的她，還有顫抖的雙手。


＊


奶油泡芙的表現開始出現狀況。


她先是上課恍神，弄錯了咒語，不小心燒掉了拿鐵自製的教材，再來又在她最喜歡的魔法陣研究上頻頻出錯。


「小姐，您最近上課都心不在焉。」
奶油泡芙再度反常的下午，拿鐵蹲了下來，問著坐在樹下垂頭喪氣的奶油泡芙。


「請問您最近有什麼煩惱嗎？」


奶油泡芙看著她，雙眼頓時沒了平日的活力，像機器人一樣低下頭、不發一語。


拿鐵繼續耐心地微笑，說：「還是您想提早休息？」


奶油泡芙搖搖頭，她現在只想待在拿鐵身邊，什麼都不做。
這幾天折騰下來，她發現只要拿鐵在她身邊時，就不會聽到不屬於自己的聲音，也不會看到那個恐怖的自己。


但是即使如此，奶油泡芙依舊像是她之前不小心摔碎的花瓶一樣，以一種緩慢的速度分崩離析。


拿鐵站了起來，拿起雕花棒又走回來。


「小姐，我想我有個東西應該可以讓您開心一點。」


她指了指天空，露出了神祕的笑容。


「您應該想知道飛在天空的感覺吧？」拿鐵說，她伸出了修長的食指放在嘴唇上。「我確認過，現在這時候的山丘上沒什麼人。」


這句話讓奶油泡芙張開了眼睛，再度恢復平常閃閃發光，充滿期待的小小魔法師之眼。


奶油泡芙從地上跳了起來。


師生倆在格外安靜的夏日午後緩慢走上山坡，以前奶油泡芙走到一半總是氣喘吁吁，但在每日晨跑的磨練下，奶油泡芙在不知不覺中，順利走到了山丘上。


「小姐。」拿鐵對她招了招手，奶油泡芙跑到了拿鐵的面前。


「請您坐在我前面。」
拿鐵跨坐在微微浮空的雕花棒後端，前端特意留下了許多空間。


「我可以坐在妳後面⋯⋯」


「可是，坐在前面的話，風景比較美喔。」拿鐵說，「而且您第一次飛，後面沒有東西護著，您可能會害怕。」


奶油泡芙妥協了，即使這會讓她看起來像娃娃一樣，不過她還是在拿鐵的協助下順利坐上雕花棒前端，她不小心往後靠一下，碰到身後一處柔軟，頓時紅著臉縮起了身體。


「您抓好。」拿鐵的聲音離她好近，體香也比平常更明顯——奶油泡芙再度聞到了那好聞的咖啡牛奶香。


她的感官在這一瞬間變得比平常更加敏感，她紅著臉，祈禱拿鐵快快起飛。


像是聽到了奶油泡芙的願望，奶油泡芙感覺到自己的腳逐漸騰空，她舔了舔乾燥的唇，發現她們離地面越來越遠了。


奶油泡芙大叫了一聲、緊抓著雕花棒，這感覺真是太奇怪了，她害怕地閉上眼。


拿鐵戴著絲質手套的右手按住了她的肩膀，立刻安慰了她慌亂的心。


雕花棒順利升空後，拿鐵的聲音出現在奶油泡芙的耳旁。


「睜開眼睛。」


奶油泡芙聽話的睜開了一隻眼睛，腳下一望無際的翠綠草坪、遠方連綿到天空的點點綿羊群，還有變得迷你的夏日莊園⋯⋯難怪拿鐵寧願催眠一整村的人也要翱翔於空中。


她深吸口氣，迎面而來的熱風碰著她、刺刺的，有些溫熱，飛在空中讓她全身通體舒暢，多麼不可思議，這就是自由嗎？


奶油泡芙眯起雙眼，看到了越過山頭後，更遠一點的地方有著蔚藍大海。


她從沒去過的大海。


「妳可以帶我飛去看海嗎？」奶油泡芙說，「父親認為海很危險，從沒有帶我去過。」


「可以啊，不過我們只能看一下就立刻回來，免得趕不上晚餐時間。」


奶油泡芙點點頭，雕花棒朝著海的方向全速前進。


幾乎是奶油泡芙看完一本書的時間，她們就到達了稍遠的大海，看著閃爍光芒的海面，奶油泡芙想起自己施展人生中第一個魔法的時刻。


那時她應該六歲或七歲，出於好玩，她學著隔壁的魔法師學徒的樣子，在父親面前唸出召喚花朵的魔法，結果之後害傭人們花了一番功夫，才把堆滿房間地板的花通通搬出去。


而讓她印象深刻的是，當時父親又驚又喜的臉上，似乎閃過了一絲絲歉疚的表情。


「小姐，」拿鐵的聲音響了起來，將她從回憶裡喚了回來。
「雖然沒有說出來，但大家都很擔心您，如果您有任何煩惱⋯⋯」


「為什麼我父親會寫信給妳？」奶油泡芙看著拿鐵和藹的啡色眼睛，為什麼那雙眼睛從來不起一絲絲波瀾？


「我不知道。」拿鐵說，收起了一貫的笑容。「就連我也很驚訝呢，所以我很想快點找到那封信。」
奶油泡芙聽了之後，覺得自己的良心像是螞蟻過境，搔癢又難耐，她有些坐立難安。


拿鐵肯定知道信在她那邊⋯⋯


奶油泡芙吞了吞口水，附和她要是能快找到就好了。


「所以，這是您的煩惱嗎？」奶油泡芙聽出了拿鐵的話中似乎在刺探什麼，她張開發抖的嘴唇，突然靈光一閃。


「對，對⋯⋯」奶油泡芙想起之前在學校和同學偷偷看的愛情小說。「因為拿鐵老師妳這麼漂亮又厲害，萬一父親愛上妳，而從此不愛我，我會很傷心。」


她彆扭地撒謊，又很擔心說這種奇怪的謊話，拿鐵會怎麼看她。


出乎預料的，拿鐵笑了起來，雕花棒還因此些微抖動，差點讓兩人同時掉入海中。


「抱歉，抱歉。」拿鐵穩住雕花棒後，改變了方向，掉頭飛回宅邸。


「您說我漂亮又厲害，我很開心呢。」拿鐵說，「您在魔法方面的表現，有時候太過成熟，我都會忘記您還只是孩子而已。」
她的話讓奶油泡芙皺起了眉，但她沒作聲，讓拿鐵繼續說下去。
「請放心，我跟伯爵僅是僱傭關係，況且從之前伯爵寫給我的委託信，還有我來到這裡之後的觀察，司康伯爵的一舉一動都是關愛著您的。」


「父親⋯⋯」奶油泡芙微微一笑，父親果然是愛她的。


「不只令尊，您應該曉得其他人也都愛護您。」拿鐵說。


「我當然知道⋯⋯」仗著看不到拿鐵的表情，奶油泡芙膽大了些。


「那老師怎麼看我呢？」


一小段沈默，拿鐵說：「誠如我之前所言，您既聰明又有天份，是難得一見的天才，我第一個學生是您真是太好了。」


「第一個？」奶油泡芙轉頭，有些驚訝的看著她。


「是，第一個。」


「難怪妳都教我一些奇奇怪怪的魔法，還叫我跑步。」


「可是在學習過程中，您看起來很開心呀。」


「是⋯⋯沒錯。」奶油泡芙低下頭，這個暑假她的確有大幅成長，這也是托拿鐵的福。


雖然這只是奶油泡芙臨時興起的謊言，但意外知道了拿鐵對她的想法後，奶油泡芙的臉紅了起來，心裡也溢滿了暖意。


「您看，今天的天空。」


拿鐵指了指前方，逐漸染上橘紅色的天空，奶油泡芙憂鬱了幾天的臉上，終於展露笑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