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2月20日 星期日

Elsanna--聲聲呼喚05

安西亞感覺到自己正在下沉,不是有穿救生衣嗎?但是她無法停止地往下墜落,她好冷,感覺自己要被凍成了冰雕,四肢都沒有力氣——這時耳邊傳來了一個熟悉的女聲唱著搖籃曲。
「睡吧,寶貝,入夢鄉。」是媽媽,她想起了兒時那些睡不著的夜晚,媽媽都會在她床邊哼著歌謠或是說些神奇的童話故事,但這一首……安西亞發誓,在媽媽唱過的眾多歌曲中,這首反而是她這一輩子有史以來第一次聽到的曲目,但現在卻覺得再熟悉不過,甚至可以跟著哼出下一段句子,至少,她腦中那個穿著艾倫戴爾傳統女王服的安娜幫她唱了出來。

「河水之中,重拾過往……」隨著女王服打扮的安娜唱出第一聲後,原先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頓時被注入了陽光,萬丈光芒,安西亞注意到自己躺在安娜的腿上。她正閉上眼唱著歌,一邊伸手輕撫安西亞的瀏海。

「在那河水最深處,藏著答案,會指引出路,隨著河流的聲響,路很漫長,別陷迷惘。」安西亞看著她,心裡想著對方是如此成熟又穩重,她就像媽媽一樣,集結所有符合一位女王、一位母親的條件與特質,還有,她跟艾莎一出現畫面就會自帶亮光不同,安西亞認為只要安娜一出現,四周就會如午後的太陽般發出陣陣暖光──安西亞想起艾倫戴爾家族的家紋裡有一個符號,爸爸說過那代表他們一族是太陽的子民。

眼前的安娜肯定就是這個家紋的最佳代言者,安西亞想著,既然安娜都說過她們是同一個人,那她有可能再次成為她嗎?

「她的歌聲充滿魔力,妳是否能面對恐懼,感受樂曲的傳遞,妳是否能探索過去。」這首歌應該還有後續,但是安娜唱到這裡就停下來了,眨著那雙彷彿能夠包容全天下的綠眼,她溫柔地笑了。

「去吧,去阿托哈蘭,艾莎在等我們。」

安西亞被人拎了起來,她大口喘氣,下一秒被放回位子上。她全身發冷、眼前一片空白,不斷乾嘔著,樂佩立刻幫她脫下衣物,從自己的包包拿出乾淨的衣服換上,阿克也提供他的給安西亞披上。安西亞直打哆嗦,凱則是遞給她一罐保溫瓶,裡面是剛才他在船上煮好的熱可可。

「我現在立刻調頭。」凱說,他的雙手大幅度地轉著方向盤,安西亞見狀後立刻大吼。

「不。」她大喊,「不,我們就快到了,求求你繼續前進。」

「安娜,妳剛剛差點就要死掉了。」阿克的聲音比往常還要大聲,還要嚴厲,「嚴格來說,妳現在也還沒脫離險境,要是妳失溫而死怎麼辦?」

「我,我很好。」安西亞的身體抖得沒停,「我好到不行,真的,拜託,我們好不容易都到這裡了,要我現在回頭的話,我就算用游的也要游過來……」

「拜託可以不要讓安娜游過來嗎?」從剛剛就特別安靜的樂佩忍不住插嘴,「我不想再害我的表妹死掉了。」她嘆口氣,繼續說道:「安娜會掉下去都是因為我的關係,如果她剛剛沒幫我,那掉下去的就是我了。」

「樂佩……」

「不,我不能冒險。」凱說,「我們現在就回去。」

安西亞又站了起來,隨即被樂佩抓回位子,同時發出一連串尖叫、還埋怨阿克都不幫安西亞說話,阿克則少見地大吼回去。兩人吵得面紅耳赤的時候,凱已經將船迴轉,阿托哈蘭的影子越來越遠,安西亞再次發出淒厲的尖叫,甚至將身體往前撲倒,試圖搶走船的主導權。

「回頭!回去!」

「住手,妳這樣會害我們都摔下去。」阿克叫著,三人的聲音從剛才就沒有低下來過,大家都異常激動、還有點歇斯底里,阿克甚至忍不住吼道:「我在船上的時候一直都沒有說,但我覺得妳應該要放下了,妳的童年被幻影糾纏著那麼深,好不容易可以擺脫一切了,為什麼妳要一直執迷不悟?我知道妳有考慮過這一切都是幻覺,可是妳給我的感覺仍然像是明知故犯。」他吸了口氣,「妳是妳,安娜是安娜,妳們是不一樣的人。」

這句話像是刺中了安西亞的心臟,她再度感到全身發麻,好像她還在那冰冷的水裡一樣,她搖搖頭,濕透的棕紅髮黏在她臉上,當她盯著阿克時,那模樣簡直像是中了蠱而陷入瘋狂的樣子。

「我不是、我沒有⋯⋯我,我只是覺得好不容易⋯⋯你為什麼要這樣⋯⋯」寒冷再度襲來,她覺得意識模糊,但是想到所有心血有可能要就此白費,一股熱血衝上腦袋,她張著像是發狂的綠眼。「我知道我不是她,我怎麼可能是安娜?她是如此完美,我呢?我只是一個得了精神病,自以為前世是某個古人的普通女生。」她吼出這些話的時候感覺心臟被人捏碎,成了一片又一片。

「都冷靜下來吧。」凱說,所有人閉上嘴,看向他。

「先讓我回去拿保暖衣物和讓妳吹乾,之後再從船上重新出發,不過這樣回艾倫戴爾的時候就會是凌晨的事情了,可以嗎?」

沒人回應,只有安西亞朝著他連連點頭。

遊艇再度從大船出發前往阿托哈蘭一段時間後,樂佩看著身旁換上新衣、頭髮紥成公主頭而略顯成熟的安西亞,注意到現場氣氛相當低迷,她一向最受不了這種尷尬氣氛,於是開口問凱為什麼會有這種家族傳統。

「很高興妳問了,樂佩。」凱說,他的聲音在馬達巨響下不太清楚,但還是勉強能聽到。「這傳統據說是自從成為第五靈的艾莎失去安娜之後,不再和人間有所互動之後而開始的。最初好像是為了找出最有可能和艾莎有所連結的後代,希望能夠透過接觸,請第五靈再次恢復與人間的互動,但最後都無功而返......」

「黑海這麼危險,當時應該沒有技術可以順利到達阿托哈蘭吧?」

「沒錯,所以以前也只是盡所能地到達船可以到的地方,讓大家祈禱艾莎會願意出現。」

「聽起來真是既沒效率又危險。」

「的確。」阿克說,「不光是以前了,就連現在科技發達都還有落海危險。」

安西亞抬起頭,憤恨地瞪向阿克,眼見火爆場面又要隨觸擊發,樂佩趕快繼續問下去。「那大概是什麼時後才開始成功登陸阿托哈蘭的?」

「大約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我想你們的父親或母親都有參與過。」他們已經順利穿過了濃霧,阿托哈蘭已經近在眼前了。「現在輪到你們了。」

遊艇緩緩靠向阿托哈蘭的岸邊,安西亞是第一個站起來的,等不急船隻完全靜止便跳了下來,顧不得其他人的叫喊,便直直往阿托哈蘭的洞口狂奔。
安西亞確信艾莎就在這裡,好像她有生以來第一次那麼確定一件事。她將其他人落在身後,跑到最裡面時,卻只看到了一面巨大的冰柱反射出自己的表情,驚慌失措以及不敢置信。

艾莎不在這裡。

安西亞睜大了近似瘋狂的綠眼。一切都是幻覺,前世是假的,那個儀式可能也是騙錢的幌子。

「不不不不不⋯⋯」至始至終都是自己腦補過剩,她的膝蓋發抖,承受不住而跪了下來。

鏡子裡反射出樂佩跟阿克兩人,他們走向一時之間無法承受而面露呆滯的安西亞身後。

「安娜,我很抱歉⋯⋯」樂佩將手搭在安西亞的肩上。
後到的阿克也將手搭在安西亞的另一邊肩上,沒說話,隨後轉身幫女孩們敲下冰柱便率先離開。
樂佩在安西亞旁邊默默待了一陣子,等到安西亞慢慢恢復冷靜後,她看著鏡中的自己感到陌生。

「樂佩,妳想先出去的話就走吧,我還想再待一下。」

樂佩張開口,想說什麼但最後又抿起嘴唇,改以點頭代替。

現在說什麼都不合適,所以她又伸手抱了安西亞一下就站起來。

「我們在外面等妳。」

安西亞看著冰鏡裡的樂佩轉身,消失在洞口。

「所以,這一切都是我的幻覺。」安西亞看著眼前的巨大冰柱,發出冷笑,「也是,這種事情怎麼可能⋯⋯」她又哭了起來,雖然臉上在笑,但眼淚還是掉個沒停。
「真的嗎?」她擺了擺手,「拜託,妳折磨了我這麼久,我還差點溺死,現在還失溫,好不容易跑到這裡,真的什麼都沒有嗎!」冰柱裡的安西亞怒吼,她捏緊了雙手,覺得這一切實在是太不公平,這是什麼變態的十八年整人企劃嗎?她高舉雙手用力往冰柱敲打。

「什麼都好啊,告訴我這些不是幻覺啊。」她閉上眼,淚水從臉頰滑下,安西亞的雙手敲個沒停,當她敲到第三下的時候,冰柱突然像是憑空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長長的冰造滑波,安西亞一個重心不穩,身體向前傾,就這麼滑了下去。

安西亞尖叫著,但很快又從墜落的驚慌中冷靜下來,不知道當她溜到最底層時會是什麼懸崖峭壁等著她,她必須保持冷靜,而當她在滑溜梯時,旁邊牆上傳來了耳熟的歌聲,是剛才溺水時聽到的搖籃曲。

她勉強將臉歪向一邊,終於看到了,穿著艾倫戴爾傳統服飾服的母親,她頭戴后冠、雙眼溫柔地唱著歌。

「媽媽⋯⋯」安西亞說,這種時候看到親人讓她感到莫名安心,但她沒時間沈浸其中了,前方傳來了刺眼的光芒,似乎快要到達終點,她舉起雙手護頭準備落地。

安西亞落地時翻了一圈,等身體停止翻滾後,她勉強從地上爬了起來,剛剛那一下讓她又感到身體再度不適,而且一到深處之後的就更冷了。她呼著白煙,整個人抖得不停,但這些痛苦很快就被眼前的畫面轉移——在安西亞眼前,是一片又一片的冰牆。

每一片像是電視一樣播映著不同時期、不同時代的畫面,她看著姐妹倆分開到相擁的畫面、還有她們攜手共度的每一刻,甚至連吵架生氣都有⋯⋯每一幕看起來都是那麼熟悉又陌生,好像在大量回顧某人的一生,龐大的訊息量讓安西亞一時閉不上嘴。
突然,那些影像一個個縮小關閉,取而代之的是穿著女王服,模樣近似中年的的安娜坐在書桌前將一份卷軸揉爛的畫面,那個畫面一閃即逝,很快又切換到別的畫面。

此時的安西亞還沒辦法處理有關剛才的畫面,她的綠眼再度泛淚,感到自己的心正狂跳,過去那些曾經折騰她的過往畫面再一次真真切切地呈現在她眼前,那些回憶、魔法、前世——還有艾莎,這些都是真的。

安西亞笑了起來,當她笑得越大聲,眼裡的淚水就落下更多,她不確定自己笑了多久,等她停下來時正好聽到了一個有史以來再清楚也不過的聲音,她這輩子永遠都忘不了的聲音⋯⋯

「安娜?」

安西亞轉過頭,看到艾莎站在她身後,眼裡同樣充滿了震驚與淚水,她看起來就跟她一樣激動。

「真的是妳嗎?」安西亞問,她的聲音比想像中還要顫抖。

艾莎點點頭,對她伸出了雙手,就如她在某些夢裡看過的畫面一樣,艾莎整個人都閃閃發光,白紗微微飄逸,眼裡帶淚笑得溫柔。

那畫面實在是太過耀眼,怎麼會有人能夠美得如詩如畫,她還來不及想要說什麼、做什麼,雙腳立刻自動呈現起跑姿勢、奔入了對方的懷中。

艾莎抱起來跟一般人沒兩樣,她一直以女神形象出現在各個影像與幻影中,安西亞還以為艾莎抱起來會像是某種輕盈、虛無縹緲的感覺,這讓她下意識抱得更緊。

安西亞感覺脖子上有些冰涼的觸感,一點一點,於是她張開眼,發現艾莎在親吻她,她放開她,艾莎的唇來到安西亞的嘴前。

安西亞輕輕推開了艾莎,這個舉動讓兩人都相當驚訝,特別是艾莎,陰鬱的表情在她臉上一閃即逝,讓安西亞感到胃痛。

「對不起,」安西亞說,她自己也還在為推開艾莎一事感到震驚,「我不是故意⋯⋯但我覺得我們、不對,是我,不是⋯⋯噢⋯⋯」她搖搖頭,看著艾莎的雙眼充滿了愧疚。「我真的很抱歉⋯⋯」

「是我該抱歉。」艾莎向後退了一步,剛才陰鬱的表情又再度出現在艾莎的臉上。

「我理解的,妳還沒有接納真正的自己⋯⋯我不想逼妳。」她向後轉,將還未明白狀況的安西亞拋在後頭,便逕自往裡面的房間走去。

「認真嗎?艾莎?妳要丟下我自己然後躲起來嗎?」意識到對方意圖的安西亞大喊,「我才是那個想躲的吧,我很抱歉剛剛那樣子很尷尬,但妳也不能強吻我啊。」

「我知道。」艾莎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安西亞想,就算是神,一百年都宅在同個地方足不出戶真的會影響社交能力,於是她邁開步伐往前跑。

「艾莎,妳媽教妳遇到客人要躲起來嗎!」

「我母親也是妳母親。」

「我回去以後絕對要跟所有人說艾倫戴爾的精神指標艾莎是個社交無能的怪人!」

「隨便妳!」

她跟著艾莎進到那個發著亮光的房間。

安西亞發現這房間堆滿了各式各樣的冰雕安娜。她嚇得差點沒叫出聲,可是一想到艾莎剛剛都丟下她自己跑掉了,那這個房間好像也沒那麼怪。
她對著滿屋子的冰雕安娜大喊:「艾莎,妳到底找我要做什麼?」

「我沒有找妳,是妳自己找到我的。」

「騙人,那我從五歲一直看到的幻影是什麼意思?」安西亞往音源走去,她沒想過那個神明般的艾莎、萬能的艾莎,居然那麼幼稚又任性。

「幻影?我不懂妳的意思。」

安西亞轉進第三個走道。

「我從小就一直看著有關妳跟安娜的幻影,結果害我有幾年的時間一直往醫院跑。」她停下腳步,想聽聽艾莎移動的腳步聲。

「妳是說我一直灌輸妳以前過去的片段嗎?」安西亞向一尊安娜雕像往前一站,卻發現撲了空,一抹純白身影從旁邊晃過去,她立刻追上去。

「對,妳到底是怎樣,有事找我為什麼要用這麼迂迴的方式?」安西亞狂奔著,跑到了後排的安娜雕像,卻發現又撲了空。

她仿佛聽到艾莎輕輕的笑聲傳來,看看這一百多年對她做了什麼,艾莎真的是個怪人。

「我沒有做過這些事情,安娜。」艾莎再度出現在安西亞身後,略高的她將安西亞擁在懷裡。
「但我能告訴妳,能夠真正進到這裡的,這一百多年來只有妳,安娜。」她的聲音出現在安西亞發紅的耳旁。

「而且聽妳這樣說,妳會看到這些不就表示妳就是安娜嗎?」安西亞感到全身僵硬,聽著艾莎軟軟的聲音說道:「我等妳等得好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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