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莎深吸口氣，聽著自己咚咚作響的胸口，她深吸口氣想讓自己冷靜，越靠近底層，她就越發恐懼，自我質疑與罪惡感像黑暗一樣從樓梯口蔓延至她全身⋯⋯她停下腳步，輕拍自己的臉，這些日子以來她看過的東西還不少嗎？跟著狩魔獵人四處採集解藥的旅行中，她曾經為了採集到藥材，而將自己傳送到世界上最荒涼的懸崖上，結果在那裏遇到了長居已久的傳說級皇家獅鷲獸⋯⋯和那有著巨大無比的老鷹身形、有著獅子樣貌又兇悍無比的怪物搏鬥的記憶，讓艾莎至今想起來都心有餘悸，甚至當下怕得快昏厥的感覺，都好像是昨天才發生的事情。
即使她摔了很多跤、即使她差點耗盡魔力，但最後的最後她還是辦到了，沒有靠任何人的幫忙，她成功絆住獅鷲獸，並且順利採到藥材。
也別忘了她隨葉奈法學習召喚雷電的過程，好幾次都差點死於閃電的威力之下。
所有艱辛的路程她都撐過來了，她一定沒問題的，為了這一天，她做了多少努力、多少準備，她握緊腰間那一排排的藥水，在葉奈法的努力下，她們終於解讀出那本寫有複雜古精靈文的解咒書，在傑洛特的教導下順利調配出解咒藥水。當然，還有足以應付怪物的身體能力跟反應。
艾莎的呼吸慢慢變得穩定，她望向前方，穿過倒塌的石柱下了樓。
◆◆
傑洛特從夏宮出來時，像是掉進蜘蛛網裡一樣狼狽，白髮上糾纏著厚重的蜘蛛絲，臉上因為灰塵的關係而髒兮兮的。
他一出來，便拿出在夏宮裡穿著皇家法師袍的骷髏身上找到的筆記本，交給女術士們，自己則坐在葉奈法變出來的椅子，開始將身上的蜘蛛網撈下來。
艾莎看了眼內容，上面用古精靈文寫著艾倫戴爾的詛咒，旁邊副標題還用暗紅色的墨汁，大喇喇寫著“施予亂倫者”這幾個字，讓她嫌惡地皺起眉毛。
葉奈法靠過來和艾莎肩並肩，看了一眼內容就說裡面幾乎都是詩歌或是童謠，一看就是某個自以為才高八斗的無聊精靈法師寫的。
艾莎則拼命將想到的關鍵字寫下來，嘴裡喃喃唸著那些咒文，但是怎麼唸都像是虛空，那些咒語都無法激起她任何想法與感受，葉奈法拍拍她的肩膀。
「我們先回去，給我個三到五天的時間解出來。」眼見現下什麼事都沒辦法做，還可能會讓艾莎過度換氣，葉奈法提出了建議。
聽到自家戀人的看法，傑洛特聽話地站起來，地上的椅子隨之化成粉末飄散，艾莎將書本收好問起傑洛特有關安娜的狀況。
「設計出這個咒語的人很惡毒。」傑洛特的貓眼直視艾莎，「一般詛咒人會讓對方直接變成某種怪物，但令妹的情況是階段性地變成怪物。」
他看著還很疑惑的艾莎，解釋：「想像一下妳今天起來，右手突然變成一隻擁有怪物般的利爪，妳一點辦法也沒有，接著隔天，妳的左手也跟著變成那樣⋯⋯」他閉上嘴，看著艾莎的藍眼，在了解狀況後迸出一顆又一顆的淚，臉上從驚愕轉變成憤怒，她稍微低下頭用力地眨眨眼睛，當她抬起頭，又是那個招牌八字眉。
「還有時間，剛才我跟安娜說過話，目前的她目測應該還有五歲的智力，她說她會等妳。」
「不。」艾莎哭叫道，「我讓她等得夠久了，她一個人在那麼可怕的地方慢慢變成怪物！」她邁開步伐打算再衝撞一次防護罩，但手卻被傑洛特拉住。
「那就委託我幫妳做這件事，艾莎。」
她看著傑洛特那雙歷經滄桑的金眼，狩魔獵人傑洛特的冒險傳奇早已傳遍整個大陸，她想相信他，相信這個人們口中為了利益，喪盡天良作法極端的獵魔人，會願意採取相對辛苦的方式幫她妹妹解除詛咒⋯⋯
「等等。」葉奈法說，她拿起書本第一頁，指著上頭滴到墨而些許暈染的部份。「上面寫只有真愛才能化解詛咒。」
傑洛特嘆了口氣，放開艾莎、伸手揉了揉頭，小聲抱怨：「這什麼劣質的玩笑⋯⋯」
艾莎看著傑洛特，剛才猶豫的神情不再，她的臉看起來容光煥發。
「好吧，我會教妳。」傑洛特伸出雙手，投降道：「但委託畢竟是委託，我要先談價錢。」傑洛特開了一個公道價，艾莎一口答應，便從胸口拿出父王送她離開時給她的金幣。
「這是定金，剩下的等救出安娜之後再給你。」艾莎將錢幣塞給傑洛特，沒等他做出反應，便跑向準備打開傳送門的葉奈法身旁。
「妳幫我開傳送門。」葉奈法丟下這一句，又回頭找她的狩魔人，艾莎看著葉奈法挽著對方的手走回來，看樣子是要阻止固執的獵魔人採取徒步方式回家。
艾莎唸著咒語召喚，傳送門應聲響起、她站在旁邊等兩位進去之後，看了夏宮最後一眼。
「等我，安娜，我很快就回來了⋯⋯」
吃晚餐的時候，父王等飯菜都上得差不多，便請所有奴僕迴避離開。
艾莎直覺有壞事發生，因為每次有壞事要宣布時，父王總是這樣做，她放下手中的餐具，等待父王宣布。
「艾莎，安娜。」父王說，「特萊莎跟我說了一件⋯⋯奇異的事情。」他的語調謹慎而緩慢，似乎在慎選用詞，安娜聽到姐妹倆的名字，更是快速嚥下口中的東西，桌下的手慢慢摸向艾莎因緊張而變得冰冷的右手。姐妹倆一起盯著父王。
「她說今日稍早，看到妳們在外頭⋯⋯親吻？」國王說：「我知道妳們從小感情就好，這可能只是妳們從小開始的小遊戲，但父王希望妳們以後別再這麼做了，妳們已經都大得可以嫁人，這樣的確有損妳們的形象。」
特萊莎在聽到國王的話後驚愕地瞪大雙眼，她的表情讓安娜忍不住笑了一聲，艾莎立刻捏了捏對方的手，讓安娜在笑起來沒多久立刻皺起了臉咳嗽起來。
「就，就只有這樣？」特萊莎說，「我敢對天發誓，您生養的這一對姐妹非常不對勁，尤其是擁有奇怪力量的艾莎——我敢說一定是她誘惑安娜——而且，早上我看到她們在樹下接吻得好像熱戀般的情侶！對於如此淫亂又不健康的關係，您應該要嚴懲。」
「注意妳的用詞，特萊莎，還有妳要我嚴懲什麼？要我因為她們喜愛彼此而處罰她們嗎？」國王嘆了口氣，「我了解我的女孩們，而且我跟妳不是也討論過，也許適逢婚姻的安娜想要體驗一下親吻的感覺？沒關係，等過幾個月，艾莎登基繼承王位之後，我會舉辦招親大會，到時候妳們哪一個想跟誰結婚都不成問題。」
「可是父王⋯⋯」安娜將想要跟姊姊結婚的話吞了下去，最恐懼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她鬆開艾莎的手，站起來。「父王，先不討論我們是否渴望戀愛，只是⋯⋯我懇求您再思考一下招親大會這件事，我⋯⋯我還沒有打算與人成婚。」
「即使妳不想，我這裡已經收到各國的聯姻邀請，無意冒犯，但是以父王的角度，我希望至少妳們其中一位能夠誕下一位子嗣，延續我們的血脈。」父王說到這裡的時候看向艾莎，那個期待的注視讓艾莎的身體微微發抖⋯⋯安娜昨天在更衣室的看法沒錯，父王的確有這個意思要替艾莎招贅。
「那您要將您第二個女兒隨便丟給一個友邦國家的王子嗎？」安娜按捺著情緒，忍住淚水。
國王喝了口酒，看向激動的安娜，平靜地問道：「妳會這麼激動，是因為妳心裡已有人選了嗎？父王也是捨不得讓妳嫁到太遙遠的國家，如果妳在艾倫戴爾有找到妳心儀又得體的對象，我們都願意祝福你們的婚姻。」
「不。」安娜搖搖頭，「不是這樣，我⋯⋯」她看了眼艾莎惶恐的藍眼，感應到對方的心思，於是又抬起頭說：「父王，我知道您在國政上，一向都沒有看好我——但再怎麼樣，我也是您一手拉拔長大的，這樣的我，已經決心以後要輔佐艾莎。我深愛艾倫戴爾，我也深愛著您和母后，要我離開艾倫戴爾，我實在做不到。」安娜說完，眼角餘光看到艾莎鬆口氣的表情，心裡感到一陣心酸。
「我知道了，妳們姐妹情深著實令為父的感動，但是招親大會還是得辦⋯⋯」國王說，看了眼從剛才就默不做聲的皇后，「我想特萊莎應當會很樂意幫忙效勞。」
特萊莎一時之間被點名，還嚇得差點跳起來，她立刻慈眉善目地笑開懷，說她一定會幫忙到底。
姐妹倆看著後母的微笑，心裡感到一陣惡寒。
安娜牽著艾莎來到自己的房間，關上門之前還謹慎地左顧右盼，確認沒事之後才關上門。
「艾莎，我真不敢想像那個女人會怎麼對付我們⋯⋯」安娜一把抱住艾莎，將頭埋入姊姊的懷中。
「沒事，我會保護妳，到時候我以女王身分拒絕妳的追求者。」艾莎摸了摸妹妹的臉，微笑道：「剛才真謝謝妳說出那一番話，老實說，我聽了很感動。」
「因為那也是我心裡最真的話，跟想和妳結婚的心情是一樣的。」安娜牽著艾莎的手，來到床沿坐下。
「噢，安娜⋯⋯」艾莎搖搖頭，看了安娜一眼，蠟燭昏暗的火光映在她臉上，讓安娜看起來成熟了許多，她看著自己美麗性感的妹妹，嘆口氣，說：「沒有妳我該怎麼辦？」
「我會一直陪著妳，我保證。」她張開雙手環抱艾莎，艾莎一直以來都是安娜引導她，要她怎麼做，但這次，艾莎想要帶著安娜、帶著她們，一起走向彼此希冀的未來。
但要達到目的，有時還是需要外力幫忙。
「安娜，等一下晚一點，我們去那個密室看看吧。」
「好。」安娜放開她，綠眼堅定地看著艾莎。
◆◆
艾莎已經來到地下一樓，發現這裡跟剛才大廳比更加髒亂，地上的骨骸數量比剛才都多，而且牆上都是抓痕，書本散落滿地，好像有人發狂地破壞書本。她繼續向前，聽到了一陣高分貝的鳥尖叫聲，她拔腿往前跑去。
眼前，一個用鮮血繪製而成的巨大魔法陣畫在牆壁上，而在那魔法陣前，艾莎首先看到一雙巨大禽鳥類雙腳騰在空中、三隻分別由藍紫綠組成的，類似鳳凰尾巴的鳥尾巴快垂到地上⋯⋯
艾莎抬頭，發現這個怪物的中間還保留安娜的人形姿態，身體露骨地裸露在外，原來應該是手臂的地方變成了巨大的鳥翅膀，從她嘴裡咬著某人的斷肢當作畫筆，在牆上揮灑的動作判斷，她正在忙著繪製魔法陣。
「安，安娜⋯⋯」艾莎看著眼前已經足足有她四倍大的妖鳥，心都碎成一片片，她美麗可愛的安娜，居然被詛咒成這般生物——本來被變成那樣醜陋存在的人應該是艾莎自己才對。
她吸著鼻子努力保持鎮定，計算著爬上她身上的各種角度，而此時變異成巨大妖鳥的安娜早已發現艾莎的存在，便拍著翅膀轉身，她這一轉身讓艾莎更加崩潰——她妹妹的臉已經變成有著怪物尖牙的血噴大口，綠色瞳孔被拉長像是真正的妖鳥瞳孔一樣，而更讓人驚嚇的是，她還保有安娜被詛咒前的人類頭顱，她那薑紅色雙馬尾裡中宛如招牌的挑染白髮如針般刺著艾莎的心。
艾莎悲鳴一聲，替妹妹的樣子感到痛苦又難受，她跟著傑洛特一起見過各式各樣的怪物——包括真正的人面妖鳥，都沒有比現在看到自己的親人變成怪物一樣讓她崩潰。
「艾⋯⋯嗄⋯⋯」安娜的巨爪揮了下來，艾莎的身體在腦袋回神前已經自動閃避對方的攻擊，跟著狩魔獵人花費快十個月的高強度訓練，讓她不像一般只會依靠魔法而身體卻遲鈍得讓怪物一抓就死的術士，即使跟真正的狩魔獵人相比還有一大段距離，但也能在遭遇怪獸時，足以保住自己的生命。
安娜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發現是空的之後又立刻找尋艾莎，她優異的視覺很快重新鎖定目標，但礙於身體太過龐大，她一揮手想抓艾莎，艾莎總是很快又閃到一邊。腦筋一時空白的艾莎只能一直翻滾閃躲妹妹的攻擊。
「艾！艾！」眼前的巨鳥尖叫著艾莎的第一個字母，像是剛出生牙牙學語的嬰兒，艾莎恢復冷靜後直視對方的眼睛，發現她好像還保有一絲理智⋯⋯
「安娜。」艾莎張開手，確認對方尚存一絲身為安娜的意識鼓舞了她，她站得挺直、不再閃躲，金髮在藍色冰球的照耀下閃著一種詭譎而陰柔的光芒。
安娜停止了攻擊，歪著頭看著她那閃閃發光的姊姊，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出了她的名字。
「艾⋯⋯莎⋯⋯」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